五月節到來，可惜邊境小城沒有什麽歡度節日的氣氛，街道上照例沒有什麽人，唯一熱鬧點的地方就是位於市中心的市政廳了，可惜也被圍了起來，閑人勿進。

卡斯帕這幾天待在房間裏翻最近的報紙，想要看看有關科林庭審調查的情況，無奈信息不是被刪減過，就是被刻意扭曲了重點，而且上面的日期顯示這些都是一個星期前的報紙了，難道送報的人都死光了嗎？卡斯帕不耐煩地把被子踢到一邊，跳下床打開門，透過走廊欄桿間的空隙往下一望，樓下大廳裏空無一人。

卡斯帕只詫異了下，就大感無趣地回房披上外套自己出了門。

原來這天一早大家就都去市政廳門前等著大名鼎鼎的法德蘭部長的蒞臨了。而知道卡斯帕對法洛素來沒有什麽好感，帕格裏奇也就識相地沒有叫上他。

小王子一個人去了郵局，五月節郵局還掛著營業的牌子，但是大門是關著的，也沒有人進出，小王子試著踮起腳尖伸長手，卻還是沒法夠著門上那個高高的把手，他懊惱地後退兩步，註意到一旁有幾個大人正圍在一起抽著煙。

卡斯帕難得記起請求陌生人幫忙的禮貌，他用他那稚嫩的童音沖離他最近的那人問道：“這位先生，能幫我開下門嗎？”

誰知那人卻毫不領情，只是擡眼淡淡瞥了下卡斯帕，根本不搭理他這個小屁孩，卡斯帕氣結，擡高音量：“餵，你是耳聾了嗎？我讓你開下門！”

那群人這時倒打起了精神，像是找著了在這傻站一上午難得的消遣。為首的一位痞痞一笑，歪頭走了過來，把煙隨手一扔：“嘿，你知道你在和誰說話嗎？好大的口氣，看我不教訓你！”

他一只手拽著卡斯帕的衣領就把他提了起來，卡斯帕這時看到了他的肩章，啊，還是個中尉。

在卡斯帕看清他肩章的一瞬間，這個中尉就甩手把他扔了出去，卡斯帕重重砸在了郵局門口的長椅上。其他圍觀的士兵拍手叫好。

我們的小王子可從來沒被人這樣對待過。腹部剛好撞到長椅的一角，痛的他一時半會爬不起來，看著中尉捏著拳頭一步步走近，卡斯帕咬牙擡了擡指頭，堆在角落裏的幾個竹籃齊齊飛向中尉，稀稀拉拉地落在了中尉身上，起不到多少作用。中尉頓了下，不解哪裏來的籃子，但這絲毫不減他欺負小孩的興致。另外那幾個士兵也圍了過來，一群人卷腳相加下，卡斯帕只能弓起身子，抱著頭，咒語也念得磕磕絆絆。

“嘿，可以了可以了，他們馬上就要來了，站好站好！”一旁一位士兵過來拉開意猶未盡的眾人。

中尉於是把卡斯帕扔到長椅後面，掃興地呸了一口，帶著人一字排開站在前面。

長椅後面堆著稻草，掉下去之後，卡斯帕不顧疼痛費力地想要爬出來，卻被其中一人狠狠踩住了手。

“該死的。”卡斯帕罵了一聲，施了一個火球，稻草瞬間燃了起來，卻沒有燒著卡斯帕一分一毫。那些士兵手忙腳亂地滅火，趕著在隊伍經過前整理好。中尉卻不忘把卡斯帕拎起來惡狠狠咆哮道：“你等著，一會有你好看！”

他把卡斯帕塞到巷子裏，回頭交待了什麽，就拖著小王子往裏走，卡斯帕意識到不妙。邊境遠離王都，又是沖突頻發的地方，軍隊駐紮，受軍部管理，根本沒有法律可言，士兵們看慣了生生死死，這裏接近人類最原始的獸性，人命在這裏是最不值錢的東西了。

大路上華麗的敞篷馬車緩緩駛過，和周圍荒涼的景致形成鮮明反差，樂隊演奏著歡快的樂曲，十分有五月節的特色。

卡斯帕一眼望見馬車上那人金子般燦爛的頭發，當機立斷沒有喊救命，而是直接喊道：“法洛！餵！法洛！”

中尉連忙捂住他的嘴，想不到這個剛剛還奄奄一息的小孩竟然還有力氣喊叫。不過樂聲如此響亮，想要從歡呼聲中聽清一個孩童的呼救聲也實在不易。中尉報覆性地揮了卡斯帕一拳，擡腳又是一踹，拽過卡斯帕的領子繼續往巷子裏拖。

既然錯過了這個機會，卡斯帕也不再客氣，沙啞著嗓音念出咒語，中尉拖著卡斯帕的手像是被燙到一樣猛地松開，他還來不及看清手上的傷勢，就只能睜大驚愕的眼睛望著一道光芒從眼前的孩子手中直直射向他的胸口。

他註定要為自己的無數個判斷失誤付出代價。而就在中尉去見法卡蘭眾神的前一秒，另一道更亮的光閃過。中尉沒有感受到胸前的疼痛，他像是受到蠱惑一般緩緩轉過頭，只見巷子口站著一位金發的年輕男子，他身材修長，容顏姣好，周身還散發著施過魔法後奇異的光，看起來完美而耀眼，完全不像世間所有的生物。

“啊，原來這就是神，我已經死了嗎？”這是他倒地前最後的念頭。

法洛慢騰騰地走過來，踢了踢地上的中尉，用他那一貫懶洋洋的語調說著風涼話：“哎呀呀，就這麽暈過去了，可惜聽不到他向我道謝了，我可是救了他一命呢。”

卡斯帕自顧自整理淩亂的衣服，沒有搭理他。

法洛蹲下身，看著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小朋友，輕笑道：“你幹嘛把自己弄這麽慘，我可得離你遠點，莉莉安看到了可是要責備我的，真搞不懂她為什麽這麽寶貝你。”

卡斯帕皺眉揉揉肚子，說：“我不像你，我向來給人類留足夠的機會。”

“哎，”面對大言不慚的小王子，法洛失笑道：“最後那一下，可別以為我沒看到啊。”

巷子口軍部的長官以及小城的市長擔心地問道：“大人，發生什麽事了？這個小孩是誰？”

法洛起身，還不忘抱起奮力掙紮誓死不從的小王子，淡然笑道：“我家小朋友，沒想到會在這裏遇上。”

至於所謂“我家小朋友”是個什麽身份，也沒有人敢細問，想著一定也是身份高貴，於是不敢怠慢，由著法洛把卡斯帕領了回去。

“你是因為莉莉安才照顧我的？沒有用的，莉莉安也不會因此喜歡你。”小王子毫不留情地說。

法洛倒是不在意，只是捏了捏小王子的臉，說道：“活該被打。”然後他停了下，說：“你大概不知道，莉莉安和拉斐爾訂婚了。”

卡斯帕從報紙中擡起頭：“這我還真不知道，不過也是意料之中啦。”

他挑釁地望著法洛，笑得很欠扁：“誰叫你對她一點都不好，現在後悔了吧？”

“我一直覺得後悔，不過從來沒改過。”法洛齜牙笑道。

小王子翻了個白眼無視掉他，繼續著過濾無用信息的工作。法洛湊過去看了一眼，感嘆著：“我離開王都這麽久，沒想到發生了這麽多事。”

“別告訴我你真的一點沒留心王都的動靜，我可不信。”卡斯帕隨口接到，回過頭卻看到收斂了笑容的法洛，“不會吧？發生什麽事了，這幾個月你都在忙什麽？”

法洛按按眉心嘆了口氣，沒有回答。

新年以來，從卡列蘭德到南方領地，再到邊境問題，就沒有一件令人省心的事，法洛揉揉卡斯帕軟軟的頭發，閉眼感嘆道：“好累啊。”

卡斯帕懷疑地瞟他：“怎麽，我們的法德蘭部長也有累的時候？”

法洛笑了下：“我什麽時候成為你的部長了，我可擔當不起。”

卡斯帕沈默了會，問道：“是卡列蘭德的問題嗎？如果是國內問題你大概游刃有餘，在卡列蘭德時發生什麽事了？”

“你問得真多，很多任務是關涉國家的不能隨便談的。但說來也可笑，卡列蘭德的這次訪問算是最私人的了。”

卡斯帕轉頭看他，兩人對視著，法洛問：“你呢，你是去找格裏特魔法師的吧？結果呢？”

卡斯帕搖頭，卻又敏銳地說：“你的朋友呢？他是令你這麽難過的原因？”

法洛把卡斯帕的頭發揉得一團糟，還不解氣，又捏了下他的臉：“你個臭小孩，大人的事少操心。”

卡斯帕這次沒有再說什麽，又繼續研究報紙，全部翻完後問道：“你就不能幫我弄到卡米爾宮的報告嗎？報紙的刪減也太嚴重了吧，還是科林的報業好。”

法洛冷笑一聲：“你真覺得好？”

看卡斯帕噤聲不語，他又說道：“卡米爾宮未必能決定。”

卡斯帕驚訝地望著他，法洛卻轉頭看向窗外。列隊經過的士兵發出整齊的聲響，那聲音在傍晚的時候顯得格外寂寞，像是在提醒人們遠離家鄉的苦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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